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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他哀號了一陣清醒過來。

滿臉水漬清醒過來的他,發現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大海嘯,是那個禿頭華格納。而他手上拿著空空如也的寶特瓶。隨後頭被黑色布袋給套住,讓人引跟著華格納一起從房間步履踉蹡走出,接著踏進了黑色廂型車。往回程的車窗外,那暖陽下的餘暉,透過玻璃閃爍著,打映入他心。他用手觸碰著玻璃窗感覺溫暖。

值得開心的是,他離開了暗無天日的小黑房。然而開始另一個擔心恐懼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又要被帶往何處。比先前好還是更差?不知道下一個方向和後續如何發展,著實令人毛骨豎立的恐懼。

他以前常在先鋒報上,看見這一幕。那些執法人員總是團團圍住被蒙著黑頭套的犯人,保護著將他們押往下一站。但那些犯人總會被告知下一站,而自己呢?這樣的程序正當嗎?還是因為他是被特殊照顧所以不同於正當程序。

總歸一句,一旦理解了就不會再糾結。不論事實是否如此,他總能讓自己的想法有個好歸宿。

然而在行進間的流動裡,讓腦海裡的回憶一幕幕浮現。他因為先鋒報想起了強納森與他心愛的夏克緹。這麼美好的一段佳話,其實本該是完美的組合……強納森之所以取名為先鋒,是為了象徵記者的使命感。因為一股正氣凜然,讓他們身如警察。身先士卒衝鋒陷陣。

亦如她,強納森一直都覺得夏克緹的精神風格根本是先鋒報靈魂的具體化身。

而記者另外有時也像臥底深深埋伏。當然在沃爾這種特別人物的身邊就會格外需要被安插這樣的寵信。她聽完內幕訊息,待招呼人群先走,自己藉勢進了廁所。發了條訊息以後,就把SIM卡沖入馬桶。一個瞬間,夏克緹手機響起震動。她往頭頂戴了黑色棒球帽,掛上墨鏡和口罩,駕了台自用小客車俐落離開。

他還好嗎?

坐在車內繃緊神經焦急如焚的她,心中只剩這個問題,其他事情都不再那麼的重要。從他無端消失的那一天開始,她已經知道這個人會突如其來出現在她的生命裡,有著特殊的命定。或許他會覺得莫名其妙,明明就是自己來者不善恣意闖入他人生活。

自己才是那個意外的麻煩人物好嗎?她一想到他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都覺得開懷逗趣。她又回想到之前,自己單槍匹馬硬是闖進伊莉絲戒備森嚴的家裡,不論是否身陷險境有沒有退路。她都只是一股勁兒地勇往直前問她要伊森的消息。

「妳才認識他多久?我認識他多久?不用妳來教我怎麼辦事!我自有分寸——

「我哪那麼大膽——沒人敢教妳們怎麼辦事。只不過我想讓妳知道,有些事有些時候,並不能用時間來衡量。」她抿一抿嘴嚥下一口口水。

「他的外表堅強為的只是掩蓋內心的脆弱……那樣的內心其實和玻璃很像——堅硬無比,但質地脆弱——

兩人互相凝視彼此,沉默了半晌。

「如果妳有困難,那也就不勞麻煩了。」夏克緹不可多得的耐心,依舊沒等到任何回應,腳步沉重地往門口帶去。

 

要不是她一直專注等在那,根本不會發現那台車無聲無息停在一處荒廢建築物前。等到他的頭被黑色麻布袋拉開確認的那煞間,她沒命似的衝了向前,往他懷裡撞個正著。她像沾滿了三秒膠的雙手緊黏貼附在他的脖子上。

他輕輕地拍了拍掛在身上的她,慢條斯理安慰著說「沒事了沒事了。看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彷彿是他迎接著重獲新生的她。

「當然要好好的,不然他們都死定了!」她口中回應著。但沒有鬆手的跡象。

他笑了,「好好好——所有人都死定了!那我們就一路這樣回去吧。」

虛弱的他低身打撈起她的腳,將她以新娘抱帶起的那刻。征住了看著她的臉,這時定格住的腦袋空空,心裡跳得紊亂。

「怎麼了?」夏克緹問。

一開始沒看清楚長相的他,那股熟悉感讓他在錯亂時空與恍惚之下還以為是她。真是要命。

她刻意用手肘推了一下,「不會是認錯人了吧你?」她揶揄著。

他聽到那句話後,現在倒是有點進退兩難的臉紅了起來。

「你是不是被關傻啦?」她像揉著麵團玩弄地捏了他的臉頰幾下。

坐在遠方停車場黑色奧迪車廂內的伊莉絲,默默看著一切。轉頭回來看著自己的前方,戴上墨鏡。並示意前座司機可以開車。當車子特地繞過遠方車道離開時,她想起自己曾經在哪看見的一句話;當你太過用心投入一段走了過深的感情。結局就是——要嘛一生要嘛陌生。

她的呼吸跟著默然的引擎一同驅離現場。

站在馬路上的他,沉穩地像擱置雕像一般將她放下,「自己走。」

「你怎麼了啦?我有說錯什麼話嗎?」

她當然沒有說錯話。反倒因為說得太正確,才會讓他尷尬到不知所措。

 

伊莉絲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撥放著自己向來欣賞的Hebe田馥甄的專訪片段。「太擔心別人意見的話,很多事情反而會做不成。有時候,我們反而要背對觀眾才能做出新的東西。我們不能一直重複複製自己過往成功的模式,或是只做大家可以接受的樣子,這樣子會變得有點無聊,有點可惜。

所有天底下的女生都可以選擇妳想要選擇的,但請永遠別忘記選擇當一個正向的人。因為每一種狀態,都可以活得很幸福,我們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們會好好活給大家看。」

她眼前畫面不停跳動,腦子裡也沒有間斷地反覆思忖著在伊森失蹤的那天夜裡,她自己與沃爾的對話。

「妳到底在想什麼?」沃爾納悶問。

「如果一次失去能換取另一種獲得,那麼這筆交易你覺得如何?」伊莉絲說。

「什麼意思?」

「說吧!你想怎樣?你要怎樣才願意放過他?」

「你認為是我做的?」

「我對他就像你對你太太那樣,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這筆債當我還你了——

「我是有權有勢,但我沒有……

「說吧,你想怎樣?」

「妳當我是什麼人啊?」

「我能當你是什麼人?這重要嗎?」

「妳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女兒欸——這不重要嗎」

「我不知道」

「妳到底是中了什麼毒啊,還沒認識那傢伙以前,就算不是多孝順的妳也不會這樣跟我氣神勞命的——虧我還養妳養得翅膀這麼硬都要怪——

「夠了沒有!我實在是很受不了你們老一輩的老愛來這套。就是生怕對方不感恩自己,老愛唱哭調子,可憐著要別人同情要別人尊重的——值得讓人尊重的是行為是態度,從來都不應該是年紀輩分——

她發現自己的呼吸突變得短促,一股按耐不住的情緒使得心跳加快。

「算了。我跟你之間永遠都在雞同鴨講——

她轉身看見格拉斯站在門口。她開步走到面前,正當他要開口之際。

「是你吧?那天伊森他們來找我問話的時候,你也在場。」

「那不過是一點教訓,不然他還以為自己是誰啊——」他一直壓抑著的想法,像被針給戳破的氣球,直接爆破了自己。

「你給我閉嘴!你才以為自己是誰咧!我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多令人失望……虧我們還當你是自己人……

在她閃過眼邊正消失於面前時,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氣之大讓本想鳴金收兵的她停步在旁。

「對不起,妳聽我解釋好嗎?」

「你給我聽好了——你最好是別再開口,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的——

她一個漂亮的單手反轉,立刻解開了他難纏的手銬,腳步沒有停留地與他錯身而過。她用力將門甩上,阻斷他們的視線。砰地大聲,震碎了他的心。也關上了他們的關係。

 

「為什麼你最後決定放他走?你不可能不知道,以示效尤吧!你這麼做以後誰還怕你,誰還服你啊?」

他最討厭人家教他做事,結果現在全世界包括最聽話的格拉斯在內,都想教他怎麼做事,讓沃爾遮掩不住的噗啐一聲。

「其實那個人是你吧——他一直都害怕著我。不然早就反了你以為?不過倒是你,這麼快就把寶物給用光了。你還拿什麼鎮壓他?」沃爾直視著他。

「我不管了。我要他身敗名裂的離開——」格拉斯說。

「我以前還以為你們的關係不差,沒想到你讓我出乎預料啊,但我並不意外。在愛與恐懼之前,人人平等。不過,你真覺得自己能勝過他嗎?」

「我的強項就是為了目標,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不過就是聽話嘛,我會比他更聽你們的話。無怨尤。」

「你能有這個心我當然很開心。不過,我是控制不了我女兒的心,這你知道。」

「這很難說」

他警覺性地看了格拉斯一臉。

其實倏地之間手上多了這麼多好牌可以打,沃爾也是挺頭痛的。最後,他露出經過百般折騰的幽微一笑。

而視若無睹的格拉斯暗自打著自己的算盤。希望能如意。

 

她嗶了一下車子,打開車門坐身進入。

他楞了一下,左觀右望查視著車身。她從另個窗外探出頭來,嘆口氣。

「老兄,有問題是很正常的。但不如我們還是先上車離開這鬼地方?」她往車裡的方向擺了擺頭。

「或是你要想再被關進去,如果他們又發現了什麼?你可以在這裡乖乖站著,等到他們再回來找你。」

她抓緊步調幫他按開了門,只差沒抱他上車。角色換位。的確這個當前,換他腦子裡有數不清的問題想問。進了車門的他因為有點強迫症發作。開始動手起來微調整理。他喜歡東西放好的樣子,或是不喜歡東西沒被擺好的感覺。他翻箱倒櫃找了把指甲刀,卻生鏽到剪不動。他氣餒地乾望著自己不怎麼長的手指甲。

「東西是這樣,用久了會壞。不用,久了也會壞。哪!拿我鑰匙圈上的吧——

「跟生命一樣,一旦被創造了,就是準備等著逝去……」伊森一邊剪著指甲,一邊誦經般的唸著。

紅燈時她平踩著煞車板,凝視著坐在副駕座上的他,在自己世界裡忙碌著。她覺得在眼前變得消瘦的他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不過她有的是更多的心疼不捨。一想到過去的他可能有的遭遇。她也變得脆弱,變得不敢多想。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在哪裡?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塵不染清理乾淨後,轉向正面看著側臉的夏克緹問。

「你是最閃亮的星星啊。在黑夜之中,只要抬頭望著光點沿循著走。我一眼就能發現你在哪裡。」她沒有轉頭地直視著前方。宛若清晨的鳥兒唱歌,自然地流潟出心聲。

她轉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想確認他還在。看著他若有似無的臉先轉向另一邊,再回過頭往前方寬廣的道路放眼望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正在開車的是他。而不曉得不確定該說些什麼的他,直接坦白的——沒有任何回話。

她發現他好久不見的樣子真是靚仔到極致了。即使看上去不修邊幅非常邋遢,她都覺得他戴上她精心準備的黑色毛帽,個性有型格外亮眼。怎麼不去拍個電影啊真是的。她不自覺的嘴角,微微上揚。

日出耀眼的光輝投映在兩人的髮絲上。穿透折射出夢幻繽紛令人炫目的七彩光譜,溫晞地觸碰她背後。彷彿有著太陽女神光芒的支持作靠山,挺著她為自己加油。可以在無畏恐懼裡逆風前行。

「其實我也只是不在你的那個世界裡運作順暢而已。我啊——在除了你的世界以外,可是很耗油的燈呢!哈哈這也沒什麼……。其實記者神通廣大的世界裡講的不外乎就是靠關係,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

她先是打個方向燈,接著探望後照鏡待停了一下,俐落的一個勁甩尾回身,轉入了對向車道巷子裡,長驅直身漸漸地走往深處去。

「再不然就這裡花點錢促進點那裏的消費囉。窮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再說了;當初我也不是因為貧窮才想拚上位的啊。我是想要翻轉這個世界——

她無意間戳到他心痛的點,他在想自己……或許就是因為急於想要擺脫那卑躬屈膝可憐可惡的低下處境;才會上勾。

「如果你一直以來都是一應俱全,如果你什麼都不缺,是否應該回饋點給這世界。我是這麼想,也在努力地這麼做。

話說……我什麼時候讓你覺得我是個窮光蛋了?我應有盡有,一應俱全的。你天真地以為世上就沃爾這麼一個有錢人啊?是,或許他的程度是非常富有;但我們也不是那麼的沒有……

她帶著狡黠的笑意繼續沒停的往下說。好像不抓緊這難得良機露一手自己的聰明能幹,就再也沒有機會對他作睿智的自我宣傳了。

「我們?」

「有個特殊目的基金,只能做好事幫助人的用途基金——我這可是救人呢,當然能用——……說來話長,有機會再跟你說。總之,有的部分……足夠讓我們可以順利地辦好一些事了。」

她驕傲的神采,從關上車門後就遮掩不住。但那其實是來自長期未知的焦慮。焦慮解除後的興奮大爆發。興奮著自己再也不需要天天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催眠勸說,沒事的沒事的,鼓勵著一切都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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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ancelu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