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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你在哪裡?」

「我在思考。」

什麼鬼回答啊,她腦袋裡對著話筒吼叫嚷嚷著。

 

「要命,怎麼這麼好睡啊,」當她正式張開迷濛的雙眼時,很不簡單地看見了時鐘,驚覺已經下午了——震撼地令上半身立刻彈跳了起來。

這是第二次沒有透過藥物和酒精助眠地沉沉睡去。她陶醉在這之中,享受著一個人的平靜,好久好久沒有過這種感受,上次這樣的呼吸這樣的從容,已經不太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這樣奢侈級的平靜享受,很快地就灰飛煙滅——被喧囂的邏輯腦沒有敲門的硬生打斷。「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又一次,在他這兒睡得如此香沉。」她又在腦海裡責備了一次自己,彷彿做錯事般。自罵自受。

一堆問號,咻咻咻地又開始進行了轟炸……讓她覺得自己很疲憊。

 

「我馬上就到——」她掛上電話。沒有說再見。

標準的女俠風格又準備要行俠仗義了,有時候記者跟警察,她也不清楚那界線在哪裡,可能政府應該合法配給她一把槍,她一定比所有人都知道如何使用。又或許她自己已然就是一把槍。誰也搶不走的——

 

她抬頭朝向立身高處的他。眼前所見,是一望無際晴朗無雲的蔚藍天空,守護著一片生意盎然的叢林。碧綠葉草搖曳著那燦爛生輝的冬陽,顯得一切溫暖和諧。她彷彿可以感覺到他所感覺的。看見他轉頭發現到自己的存在,真摯地對她回眸一笑,暖暖的流,進入她心裡——難道這是他希望的——她可以感受得到……

原來他是專程來探望巴門尼德罹癌的父親,他目前仍處在膽妄狀態。經常出現日夜顛倒幻覺等現象,對人事物模糊不清無法分辨,不記得自己說過了什麼,當然更遑論於對方。

或許這狀態對他來說是好事,一下就忘了剛剛伊森說過的話,很快地又在堆滿皺紋的臉上恢復了笑容。因為有人來探望他。

「妳染紅頭髮了耶,好適合妳。我比較喜歡妳現在的樣子——」果不其然地,他誤認成伊莉絲。

經過她三番兩次耐著性子說明解釋自己真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不過也只是徒勞地讓他又在重複輪迴著一樣的事情。最後,他讓她嘆了口氣黯淡無奈地站起身來,放棄。

兩人的搞笑互動,讓看在眼裡的伊森,覺得趣味十足,卻又充滿了哀傷。

而一切發生的事,離他好遙遠好遙遠。就好像另個世界的事,只是他會不斷地忘記兒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來看他;也不會記得為什麼他就是一直不來,然後默默生氣暗自等待。

最後,若運氣好鼓起勇氣詢問,經過醫護人員的提醒——讓真相大白——好壞消息一起來。之後,每隔不久又會再來一次……

沒有人知道他可以擁有記憶的時間,能保持多久。或多快。

 

兩人拿著滾燙的咖啡,一起行走在公園內設的湖泊步道上。

「妳說的沒錯,但不能說是不管——

「別人心裡面的東西,要靠他們自己去深入認識了解,而在外面的我們,所能做的事——也就只能努力探索那屬於我們自己內心的,這是必須的。」

「難道要放任這樣的事不管嗎?」她悻悻然地嗆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進程。插手干預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什麼意思?」

「有時候,妳想加速,反而會讓事情更加的惡化——

「我不能理解這種事!」

「人類統整最大的三個弱項之一,就是理解。還有很多內在的神聖旅程,通常都不是頭腦能理解的。」

「那還有另外的呢?」

「等妳告訴我一個妳的夢境以後,我就會告訴妳——

「天啊!你果然就是個狡猾的人。」

「是聰明!當妳需要讓事情進展得稍微順利些,妳會需要一些潤滑劑的。妳不是想要加速嗎?我可以拿妳的例子來作印證。讓妳來親身試試,加速成為妳說的自己——

她的烈火又再度被挑釁點著迸發,怒髮衝冠轟轟燃燒。血液在匯聚後激烈沖刷呻吟著。驕傲的腦細胞漲著氣焰,她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讓他凌駕在自己之上。

他們倆一左一右,各行其是。

一個喝著裝了火藥的咖啡因,身子像個火球;所經之地即可燎原……

一個啜嚐著濃郁鮮奶味的咖啡香,在口中平緩優游著快活,慢慢品著。

很多腦袋所排斥的東西,都在她內心深處不自覺地交織一氣涓滴匯聚日益深化。

而有些事一旦開始,便無法停止。           

 

「可以請伊森幫我們聽眾舉個例嗎?」

「作夢的過程,就像是你會發現自己非常需要勇氣,不論是為探索未知或是經歷黑暗。因為忠誠陪著你的一直都會是恐懼,還有無止盡的自我懷疑……然後?你還得想方設法堅持走到底,『在看不見盡頭的途中』你唯有催眠自己學習如何信任。『信任自己』。這就是做夢——真實的夢。

而今天假若你一直沉迷於外在,為其所困。你的內心將很難感受到真正的自由。因為最終,我們都將要回歸到自己的內在深處。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未竟之夢。

努力地完成每一個未竟之夢——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裡。

我是一個中途者,我正在努力完成自己的。

那麼,你呢?

最後,我要在這裡。祝福每一位在這裡盡心盡力,完整活出我們自己的——中途者。

記住:不完美的世界,因為有你的綻放而完美。」

「真的是非常難得可以請伊森到我們節目裡來。由衷的感謝……

「這是我的榮幸……」他雙手合十。

「很高興今天的節目有他來到這,與我們一同分享他的中途者經驗。希望下次可以有幸再邀請到他……,還是節目現在……我們可以直接預約下一次……?」

夏克緹不屑地瞇著雙眼。看著一堆諂媚迎人的訪問,只是想衝高人氣罷了——

「要我就會準備來個迎頭痛擊。」她在腦裡衝刺著各式想法,五花八門。身子實在覺得折磨難受。

不想再待在這個阿諛奉承的廣播節目裡,她走進向下的電梯口,伸手按了一樓。

載體開始墜落。

 

枯葉隨著徐風緩緩落下,但沒有讓她的情緒稍微緩頰。

「你這麼能講,怎麼不乾脆去出書啊?全台灣最會行銷自己的高手。跟算命的一樣,辯才無礙!還是藝人?跑遍所有的節目——」她揶揄著說。

「好啊好啊——那你來採訪我,我們一起來出書。」他神采奕奕興致高昂地說。她見狀本想回嘴但找不到縫隙插針。

「我看過妳的文章,文筆還行,沒有過錯字——常常三篇報導裡竟有四個錯字,現在的記者——真是不可思議……」他連珠炮似地想要傾瀉自己的想法,表達他是經過思考……才慎重選擇了她。

「什麼叫還行?是很行!全台灣文筆最好的記者就是我——」她伸出大拇指朝自己的鼻子指去,呲牙咧嘴地說。完全顛覆以往的壓抑形象。火冒三丈不由分說,分貝高得嚇到他。

唯有這樣她才能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別拿我跟其他人來比——那些人出錯率高得你食不下嚥,讀不進去任何一個字,一個字……」她終於稍微意識到在一旁的他,已經笑得樂不可支。

「我剛是說笑的。」她瞬間整理完自己,優雅地說出她本來想說出口的話。

「我知道。」他帶著竊笑。

「那你還那麼認真」她瞪大了白眼,有意無意覺得自己被耍。

「一個玩笑,但也能讓它成真啊——因為這是一件好事,是美意啊——

「蛤?又好事?這你也能!」她皺緊自己的雙眉。發現這簡直是白費力氣。

嘲諷他,需要有滴水穿石堅持不懈的巨大元氣,還不能抱有達成的期待……

「有沒有人說過——你一直有個很惱人的問題啊?」她下意識摸了一下鼻頭。

「願聞其詳」隔壁條街進了台救護車。

「自命清高」那台救護車跟著轉進他們所在的道上。

「承蒙嘉獎」救護車逐漸靠近他們的所在位置。

「不錯啊,這是很高的自我期許。哪算問題,這是稱讚吧?」他說。警報器的提醒聲越發清晰,終於停止。

「你是認真的嗎?」車上的紅閃燈閃照著他兩的身體。

「總之——謝了」他聳聳肩說道。車門開啟,人員迅速下車。

「算了——隨便啦」她放盡氣力。

醫護人員將傷者固定擔架俐落上車。救護車的警報聲響再度大作。

「你是很強的翻譯器!什麼壞話都能快速自動切換成讚美,哈……哈」她冷笑了幾聲,每一聲的氣力逐漸式微。隨搭著救護車一同離去。

她說他,做每一件事的背後都能有其意義,而可以迅速找到它也是他的專長。所以當你要他說出某個想法情緒行為的來源目的,都不會是件太難的事。因為他總是可以處在有話要說的狀態,解釋到完美無瑕。就算有瑕,他也能自信地認為「瑕不掩瑜」。

 

他的手機響起震動。

「嗯——剛結束了。我要去一趟」他說。「對……嗯,不用……我已經想得太清楚了,真的。這妳知道的啊——我很想去。」

他用餘光輕微瞥了身旁的夏克緹一眼。「我知道她是誰,我都知道,沒關係,不是……,現在是妳需要冷靜……我當然知道妳是好意——但妳不能因為別人沒有照著妳的期待去做,就覺得對方有問題啊——

沉默了一响,看著手機,他按了個鍵。沒有人說再見。

「是誰啊?你想要去哪?什麼事啊?你們因為什麼吵架——」她發問的雙眼很清澈,可以一眼就望穿自己。

比起之前兩人剛見面時的閃電加狂風暴雨,他看著佇身面前的她,未經修飾一副機關槍式的詢問,感到有趣極了。剛一陣愁雲慘霧頓時變成了陽光普照,她一臉感到莫名其妙的樣子——微微的,暖暖的;驅散了他頭頂的低氣壓。

「妳變成我的隨行祕書了?」他笑顏逐開,朝著她問。

「這麼多問題,我腦子不好,怎麼回答啊——」他微傾向前。

「你腦子不好?我說全台灣腦子最好的就非你莫屬了!胡說八道什麼啊你——

他的笑容像煦日初升那樣,喜悅之情滿溢於色。走起路來輕盈得像個小孩,青春四射活力十足。

「我說你這人比天氣還容易變,剛剛才像個死人。現在又活蹦亂跳的。」她皺了一下眉毛覺得有怪。

「我怎麼覺得天天都能聽到妳的讚美,我好開心啊。妳不可能知道我有多開心。」

她臉上卻一度窘迫泛紅。

「怎麼?妳愛壓抑自己的情緒,連我都想壓抑啊?沒門——壓抑可是會生病的!妳愛生病是妳的選擇。但我,愛我自己的情感,深深的。」

他舉起雙手往湛藍的天空伸去,一副要登上紅勘升降舞台演唱似的。臉上表現出深層的享受,整個人被暮光打亮,閃閃耀眼感染著她。

 

「你會很討厭我之前對你那樣說話嗎?」她話一出口,察覺到一些異狀。

她竟然在心裡乾扭著自己的緊張。

「哪樣說話?」

「少來!你知道的!」

「如果妳是指挖苦之類的,我樂此不疲——」他對著她眨眨眼,扁著嘴。

「真假,你說笑的吧?」

「是說笑的——」他靦腆地笑著。

「我是認真想知道的,」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卻被潑了桶冰水。

「還有,你的笑料很低俗!」她升起一股凝集已久的悶氣。

「有智慧識得幽默的人——才懂笑點在哪——那就要看妳覺得好不好笑了哈哈」

「莎翁筆下的法斯塔夫表示:生命很困難,笑話——是忍受生命的要件。

所以,幽默生活很重要。」

他說她的回答,總讓他覺得自己猶如走在半空中的鋼索上,戰戰兢兢又搖搖欲墜。希望她可以不要嚴肅。

她聽完後咯咯地笑說,難道他都不覺得自己才是過於輕浮的人嗎?竟然還覺得別人生活得太嚴肅?!

「能見到他人因為自己而笑開懷,也是一件很榮恩浩蕩的事——」他見她沒有形象的大笑。也笑了起來。「笑,就是個寶藏啊,有股魔力——

「我們一個嚴肅,一個輕浮。很對味的組合,這是上天的旨意啊。要我們享受其中的安排……」他說。「當你們不是在同一個頻率上的時候,就算你說的字字句句都挺有道理的,對方也聽不進去。然而有些時候,當你說得越是接近真相,他就越是更加覺得你很討人厭。所以,一切都很正常……

「不過,我得老實招認——被一個討厭自己的人,貼身緊跟,好像隨時都在等著自己犯錯,然後執行槍決。這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雖然如此;但還是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嘗試一些事。」他對她認真地再度展開自己的雙臂。

固執的兩人,都沒有過放棄的念頭。在溫文和煦的暮光底下,彷彿世界以他們為中心逐步地展開,天地跟著旋轉。互相堅定的凝視,誰也不相讓,好似誰讓了一步,就是對彼此的不尊重。

兩個人無聲靜默了一陣。

「還有,不是之前……妳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啊。」他出聲劃破了這道沉默。雙眼瞇成一條直線,又開始在掃描條碼。

「我真的很難接觸嗎?」他突然垂頭喪氣地轉向地板,小聲喃喃自語道。

好像抓到什麼機會,來讓自己變得楚楚可憐,充滿自責地毫不留情批判著自己。

「不,是我的問題——就是……要接觸你真是有點難」

「蛤,這真是令人沮喪的答案」他仰天長嘯了一番。

「我能渾身解數做點什麼,好改變一些困境嗎?妳對我的困境。」

「人總是要學著面對在自己人生當中最仇恨的人,唉……」他求助無門地彎腰蹲下。在熙來攘往摩肩擦踵的人潮中顯得突兀。

「你別這樣。沒有那麼誇張,你不是我最仇恨的人啦——」她拍向他的肩膀。

「真的嗎?」他用盡自己最無辜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住她的雙眸。

「大馬路邊的,很難看」她往沒有他的視線轉去,試圖逃離他的哀號。

「是真的嗎?這答案對我很重要。相較之下,我根本不在乎難堪……」他壓低著難過的嗓音問。

人來人往的熱鬧步道上,不少人斜眼瞧著。

「嗯。」她受不了大家的注目禮,輕聲說著。彷彿怕誰聽到。

不過他聽見了——那很輕很輕卻很重的答覆。

 

溫柔卻又強壯的寶藍色天空,讓自己的一部份,滲透在人行路道旁堅持向上攀升的扁柏樹林。它謙卑用心呵護補滿每一個空間,每一處嫌隙與尖銳。像是在呈現完整,呈現互補後的圓滿美好。

「當你覺得某件事對人有好處時,你就應該去做。」

對於新聞,是永不饜足的她,詢問著他的意見,雖然她並不需要徵求他的同意。然而,他還是給了她一個正面肯定的答案。

她說自己想發表關於病患運乖時蹇自殺身亡的一系列報導。他抽身的異常冷靜,像是個旁觀者。出乎意料地讓她,有點情緒上的反應。因為他連報導內容,還有相關走向完全都不知情的狀況下,就肯定了她這件事。她很詫異,他為什麼不會感到好奇,起碼也該看過或了解一點內容再答應幫忙,或是有些什麼的,都好。

他發自內心回應著。他覺得她是能幫忙自己與社會大眾的人。她像是被激怒的法官,冷酷地問「即使是寫不利於他的報導也是嗎?」

他簡單誠懇地答覆,只要是真實的那面,一切都好。然後他會努力讓她看見真實。

「我想我們努力的目標,並沒有衝突——真實呈現」

「你能相信我?會寫出真實的報導不加油添醋?」

「妳需要相信的是自己,妳會來到這的原因。

並不僅僅是為了想揭穿我這討厭鬼的真面目,而是妳選擇給自己一個機會,透過沒有距離來不及造作的相處,來觀察我記錄我,接著給彼此足夠的空間能夠平反——自己,是不是對方所主觀認定的那個樣子。

那個東西的表面底下,到底是有什麼內容物?我們藉由客觀觀察,一直向內拆開,然後不斷不斷的深入,直到看見本質,最後公諸於世。

這不就是記者正在做的事嗎?」

「不,我們通常是對客觀的人事物,做盡了主觀的詳述。

一切都充滿了主觀的論述。緊接著開始轟炸社會大眾,並投以各取所需的資訊。沒錯,人們是一直都渴望真相。他們討厭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但不幸真正的真相是——大部分的人選擇自己所願意相信的。

或是說主觀想要相信的。他們喜歡看什麼,我們就給他們什麼。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社會大眾在餵養新聞,製造焦點。人們會選擇利己的事實,重新架構回憶。

在眾說紛紜的薈萃之地,古羅馬將軍凱撒也知道:

『人們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這是我賭你也知道的事。」

「但我也敢賭,妳不同於他們。所以,這就是妳為什麼待在這裡的原因。不是嗎?」

「你就是天生可以這麼有自信——」她深呼吸了一口後嘆氣。

「不,我是對作正確的事,堅持有自信。對妳……有信心。」他炯炯有神地傳了顆球給她。「自信,是訓練來的。妳信不信?」他確定她聽到後,灑脫地轉向前方。

繼續邁出他那堅決且踏實的腳步,就算一切沒有回頭路。

他們一起俐落快步地走到出版社門口,他忽然停住了步伐,慎重地轉向她問;「妳準備好了嗎?」

「蛤?我都不知道要準備什麼——」她措手不及無意識地摸摸口袋。

「嗯,我準備好了——」他點頭給了她非常重要的一笑,露出兩排牙齒。充滿肯定的勇氣,還有魅力……

就在她感到心跳快速的同時,陷入一股莫名其妙的漩渦裡。而待她回過神來的當下,她早已遠遠,瞠乎其後。

伊森將他的稿子交給出版社,說他們本來該出的是本傳記,現在卻變成遺書。他難得一見地溝通沒有多久,就情緒化地對著出版社的人啜泣,聲嘶力竭地問。

「現在還出不出?你們願意幫他出書了嗎?」

並轉頭介紹她,彷彿很不得已才要使出的最後殺手鐧。

「她是個記者,夏克緹。」

「她想要出一系列關於尼德的報導。這是要交給你們來處理,還是她?」他聳聳肩歪著頭思考,佯裝自己很苦惱。

「你們知道他是有才華的吧,為什麼要對一個死人這麼計較!嗄——?他只是迫切地需要一個肯定,他在坐牢的時候學習寫作,閱讀大量書籍。

這都還不夠正面嗎,好啦!現在他死了,徹底負面了吧。他曾經可以得到一個正面的肯定,那珍貴的禮物來自於你們。不過你們說什麼……經過評估,這樣的書沒有市場……

最壞的市場就是最好的市場,不是嗎?你們又怎麼會知道讀者不會買單,不會愛看負面的真實故事來提醒自己要懂得知足?

這是很主觀的事。

我們每天或多或少都有過創造負面的念頭,誰不是呢?

他的死,當然不是你們害的。當然。

但,我們都有份。

不過,你們放心;我是他的醫生,我的罪孽更深重!該死的我想說的其實是——未來在許可的範圍內,多創造一些正面鼓勵人心有助益的事吧!

有些書,你們不出版,怎麼有機會知道人們愛不愛?

有些書,現在是不賣,但又怎麼能確定未來賣不賣?

你們就是他們的奇蹟,那也說不定。全場一片哀莫。像家屬像信徒在教堂裡,接受他激動高昂口沫橫飛的告別式大會。不少人還因為他的情緒感染而眼眶泛淚。總之,他們一起上了撼動人心的一課,包括夏克緹的目瞪口呆。

她一直以來壓根都沒想過,跟著他竟能有這麼大的驚喜收穫……

廣泛豐盛且刺激人心的題材,大受裨益的她有著言之不盡的創作來源。老實說就這個層面來看,她真的愛上這一切。她愛死了。她沸騰地像被電子樂貫穿全身,狂喜雀躍地答應他,說要去慶祝自己終於幫死去的他出了一口悶氣。

那口悶氣,沉浮潛載在他們兩個之間,好長好久一段時間。

有種振奮人心的快感,像電流穿透著他每一吋肌膚。他開心地在大馬路上跳起舞來,轉頭望向在一旁陪伴的她,笑得像花開一樣。他望穿那不知何時泛紅的眼眶,進而發現一些異常光彩,似乎心有定見的回眸一笑。看著他大無畏地在人群目光之中,手舞足蹈——

而那也是巴門尼德,他重疊著夏克緹的臉,帶著令人動容雙眼噙淚的笑臉回迎面對著他。

那一刻,看著她與他的神情。他們三個人是連結在一起的。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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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ancelu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