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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刻,他們抽離了自己的身體與過往的生活。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無聲的感動與他們同在。

處於山嵐之中的他們,選擇了釋放平日潛在的情緒。百感交集的喜怒哀樂都在登頂的這個時刻,盡情宣洩。

她的生活就像個沒有重力的高速陀螺,不懂得倒下是為了籌備再一次的起身,旋轉。被自己設定關注的目標搞得暈頭轉向。早已忘了上次被大自然擁抱是什麼時候的事……

「今晚好像跨年夜一樣!」她拉著高舉的雙手,讓山上的霧氣與涼風拂向臉龐,像是芭蕾舞者那樣,雀躍大喊著開心。

他則是響應著她與他的狂喜,驟然又逕自一氣呵成地跳起一個人的旋轉之舞。

 

「孫悟空想不想再嚐嚐辛苦後的果實啊?」他從口袋裡掏出了兩顆。

她對著他露齒笑了,接著他們席地而坐與無垠的宇宙星空一起享用著。或是與蘋果共享著偉大的星空。

「你說這銀河星辰離我們有多遠啊?」她指著頂上的繁星點點問道。

「我猜,差不多就跟永遠一樣遠吧。」他真心的回眸一笑。

「胡說八道的好答案」

「謝謝妳的稱讚。

妳知道嗎——聽說我們肉眼能看見的星星有大部分都已不復存在。因為距離的關係,光線在宇宙中傳遞,所需耗費的時間讓本身發出的光亮傳送到地球,需要好幾百萬年。而當人類能以肉眼發現的時候,它們很可能早就不在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活得像高掛的星星,死後都還能照亮他人。」她說。

「在浩瀚星辰之中,假若不能成為一顆耀眼的繁星。而是一粒塵埃,那麼便做好塵埃該有的本分,牽動著彼此,盡其可能團結一心,引發一片塵土飛揚,為大地擋風遮雨。」他附和著說。

「好好好——那就我當星星,你當灰塵。」

「其實星星與灰塵本是同家,又何必……

「你噓!」她伸手封住他的嘴,要他應景安靜些。

時過半响,她又開口朝他問道。

自此之後,他們就不斷交換著彼此的價值觀——這是第一次他們同時敞開心胸,選擇互相坦承。自己對萬事萬物的看法。

他笑著說對自己的期許是:做事像大人,心態像小孩——要永遠保持熱情不滅的好奇心,去探索未知。並勇於承擔每一次選擇後的結果。

他狂妄地對空氣宣布,如果說瘋狂是青春的代名詞,那麼對他來說,在他死之前都算是青春。

他吟唱著自己創作的《夜不累》

今夜,

陪著我的黑,

越來越敏銳,

一點都不累,

堅持的汗水,

擁著我入睡,

難得的和諧,

無止盡的美,

高溫不退卻,

無需人比對,

什麼也不缺,

當下是無畏,

滿足輕笑微,

感恩有家回。

 

「不過,我比較喜歡這一首。」她打開手機的照片。看著自己翻拍他房間牆上的作品,念誦著:

《時間的聲音》

那是一種——

生命在成長 也在消逝的聲音

安靜下來 我聽見了

煩惱在吵鬧 恐懼在咆嘯 自卑在枯萎 驕傲在作祟

安靜下來 面對紛擾 退一步 走過荒蕪

閉上眼睛 看見傾聽

發現本質 請祂帶著我們 感受生命的喜悅

閉上眼睛 聽見傾聽

順應本質 讓祂帶著我們 到我們該去的地方

跨越時間 不再無謂掙扎 不再尋尋覓覓 不隨雜念起舞

 

我們在我們在的地方

 

「您所撥的電話無法接聽——」她乾淨俐落地再度切掉了電話。

「好了啦,他的手機也不會因為妳一直打,就突然開機的。」格拉斯說。

「不是啊,為什麼要關機,是因為怕我打來嗎?」

「妳這麼個打法,手機有電也會被你打到沒電——

「不是嘛,距離上一次的聯繫都已經過好幾個小時了。也不知道談得怎麼樣……沒消沒息的,還是——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就算發生了什麼事,妳也是救不了他的——」他連著吮嘬了好幾口黑咖啡。

看到她的眼神一變,突然失焦。面目顯得比稍早更加晦澀沉重。他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放下手中的咖啡。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都這麼大個人了——不會有事的」

「他不會讓我找不到他的」

「何況他身邊的那個夏克緹,不過就是個記者。出版社和報社記者;誰能有那個本事吃了他啊?」

「但我知道誰有那個本事」格拉斯語畢,兩個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

「你閉嘴」

她只希望他沒有遇上什麼麻煩事。

 

「說吧,你的真實想法。為什麼願意讓我跟監;我不相信你會喜歡跟屁蟲——

「我以為我已經坦白過了,剩下的就只看你相不相信而已。」伊森堅定說著。「假如最討厭我的人,都能對我改觀的話;妳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以專業的角度來說,我知道妳最討厭的人不是我。但就我所知最討厭我的人很可能是妳。所以,如果連妳都能改變觀看我的角度。

那麼,妳可是會扭轉天底下多少人對我的想法呢?這是很可觀的期待,也將令人感到興奮!聰明如妳應該會知道——目前來說,沒有人會比你更有說服力了!

當然,我希望短時間內不會有第二個妳出現……

如果兩人相處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你發現還是不太能瞭解這個人。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你從來沒有打算用心認真地想要了解過他。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你只能看到他所願意讓你看見的表面樣貌——但這對於一向自豪善於觀察的人來說,理由不夠充分——藉口不成立。

 

「還是,妳先睡一下。有消息馬上跟妳說。」格拉斯看了一下腕上的手錶。

「我睡不著」伊莉絲搖搖頭。

「就連我守著,妳都不能放心嗎?」

「我想自己等,你別管了好嗎?」

「妳是叫我別管妳還別管他?」

「這有分別嗎」她一樣緊閉著雙眼說道。

這一回合又陷入冰鎮的沉默,只剩牆上的壁鐘,發出不論如何都堅定意念向前推進的咖咖聲。但這每一聲都冷靜地將格拉斯往後推,推向回憶的崖邊。

他從來不缺錢,只想留在她身邊,守護著。他總是心想,如果他們沒有了任何關係,那麼這樣的方式,會是個正當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兩人相遇的起初,讓他覺得自己是唯一特別的。

但他到了很久以後才發現,另外出現的那個他在她眼裡也很獨特。明明是自己先遇見她的……

「為什麼事情會搞砸?」當他獨自一人在房內時,偶爾會糾結著。

他不僅一次列表分析過自己與伊森,如果真的要競爭,他也相當有自信不會輸給他。但為什麼總覺得還沒踏上跑道,自己就像沒腿了一樣呢。

雖然他這一生從來沒想過與人競爭,但倘若要他看著她被折磨,他會為了她上跑道,赴懸崖;去哪裡,做什麼都可以,她是他唯一的天使,他只要她快樂就好。那麼,他心裡也就會跟著一起微笑。

「我能做些什麼呢」

「安靜」她回著。

「我就只能安靜是嗎——那麼他呢?做什麼都對吧——

「我可沒力氣跟你吵架」

「是啊……有力氣等他一整天,沒力氣跟我說話」

「我說你現在是怎樣,存心找碴是嗎——」她終於坐直了腰睜開雙眼,帶著薪火。

「我不懂為什麼妳可以這樣忍耐,妳看看自己成什麼樣了」

「什麼樣?我成什麼樣了你說啊!」她透過炙熱瞳孔看著他,彷彿深夜裡需要再添幾把薪木,才好讓火焰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有床不睡,放著好好的生活不過;待著這兒瞎耗時間,浪費生命」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對她發真心的脾氣。

「嗯哼是啊!我就是三更半夜閒來沒事,想坐在這,聽你罵我——

外面有一台深藍色休旅車,突然煞車又呼嘯而過,留下一道煞車痕並揚長而去。

「你為什麼最近變得這麼煩人煩人啊,能不能別像個老頭子一樣一直叨叨碎念,你想睡就自己睡去,我就算是無行為能力,也不會需要你給我作看護!

還有,天底下沒有幾個人可以惹火我!我告訴你——

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要再吵我,我已經夠累了——聽懂了嗎?」

一隻灰黑色邋遢不堪的老鼠,等著休旅車離去後,鼓起勇氣再度上街,猛然跳過馬路,鑽進了地下室的一處門縫。

 

「你喜歡現在的生活方式嗎?」伊森舉起礦泉水說,如果自己遇到猶豫時就會這麼反問自己。

「我做過最危險的事就是安逸,人生本來就是一場不斷冒險,所拼湊出來的綺麗故事,而安逸就是冒著對自己人生,抱有終生遺憾的風險。所以我認為以整體核心價值來說,現在——還不賴。」她搖了一下自己的礦泉水。

「那麼,現在的工作是你喜歡的嗎?」她反問。

「即使繁瑣雜碎的事很多,經常毫無效率,短時間內也沒什麼成就感可言,而且也沒人知道什麼時候什麼方式才能看得見效果。只能多方摸索。非但如此,這還是一份容易產生自我懷疑的差事。

但這是有意義的事,可以幫助人向內向上,提升自我意識。

救人一命——就某個角度來說,可以讓人感到重獲新生。雖然,最近才剛死了一個人。」兩人相視後會心大笑。

「做得好,說得更好!」她舉起自己的礦泉水瓶像在拿高腳杯似的。

「我有同感——我的確也是這樣……」她又說。

「那如果妳遇到與自己理念相抵觸的時候,妳會怎麼辦?」

「奮力!頑強地拼搏它一場!」

「你也是嗎?」她拿著礦泉水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當然。」他淺淺地帶上一抹笑容說。

「那妳的結果如何?」

「還在努力奮鬥中呢!」

「好巧——我也是。」他說。

「不說放棄」她搖搖頭。

「不放棄」他面對著她微微搖頭看起來像點頭。

兩人手持礦泉水,敲響了彼此,一飲而下那無味卻勝過一切的水,無比清甜。

 

看著伊莉絲靠在椅背上,皺著眉頭緊揪著雙眼。不知是在煩惱他的去向,還是又做起夢來。他謹慎吞下口水,小心呼吸著。就深怕再引起一點風吹草動,打斷到她的休息。

「很抱歉,我都明白的。」他近乎耳語般的喃喃自語。

「我錯在自己不是他。」他高仰著頭閉上火燙的眼睛,液體從眼皮內自行吸收。

 

她攤開照片原先折起的另一半,那是強納森。當初送給她的合圖,說是欣賞她屹立不搖勇往直前的率真熱情,希望她能永保初心。

因為要永保初心,所以她選擇分道揚鑣。他們所選擇看見的不會一樣。

黑夜壟罩著大地,那山腳底下的盞盞燈火,顯得更加鮮明亮眼,他又開始絮絮不休地自我剖白著:「普魯斯特說,每天清晨有多少雙眼睜開,有多少人的意識蘇醒過來,便有多少個世界——

每個人反覆反覆地過每一天,都是帶著意識生活的嗎?還是猶如機器人般,沒得選擇過著庸庸碌碌的日子,一年365天過得像同一天,而每一年又跟前一年沒什麼分別,時間在他們身上所留下的痕跡——某個階段,就得要做某些事情。不然就是個失敗。

相反地那些做出選擇,沒有踏上世俗道路的人,就會被視同異類。

然而,那些過著看似安穩又亮麗生活的人,倘若有朝一日,他們應付不來外界所期待的那套規則,或是心有他屬之時,就會開始產生自我想望,或是無意識地不斷壓抑。如果沒有解套梳順……

「他們就得來找你了。」她說。

「最近的確有很多這一類型的人需要加強溝通,他們苦於無法自我實現,因認為自己的人生沒得選擇——

有目標還好處理,對症下藥。但這裡頭有很大部分的人,連要什麼都不清楚,陷入無限的自我迷惘。話雖如此,不過這也是最值得慶幸的地方——會迷惘,那就是個開頭。

認識自己從迷失開始

陷入迷失,於是才能展開尋找一途。而尋找的本身,就是在創造。

當你為自己披上勇氣邁開步伐;選擇了尋找,真正的人生就此開展。

話說回來,而一旦當你覺得自己沒有選擇時,那就不是真正的生活——如同經典小說《飢餓遊戲》裡Peeta所開誠布公提到的:There was no real life because we didn't have any choice.

這就是為什麼經典會成為經典——他們永遠無畏努力不懈地道出世間的真理。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隨著時間一天一天的成長進步,一點一滴的精進自我。要比從前活得更加有意識;有意識地在每個關鍵當口做出選擇。

讓智慧進入更深層,往內在裡去。這是一趟內在旅程,也是一趟獨力革命。

重點是——我們如何克服內心深處的恐懼。堅持下去,水能穿石,就因為它單純的堅持。」

「妳知道嗎?我並不是一直都長這樣的,會變的。人的內在是會隨著走過的路,體驗過的經歷,讀過的書,愛過的人變得更加豐富。內在個性會轉變,應該要慢慢地變成妳比較喜歡的那一面。

我猜想可能是老了吧,我總覺得自己一出生就是個老人,接著卻活得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懂得欣賞風景,尤其是我們現在當前頭頂上的那片。經常抬頭仰望天空,會發現那來自大自然的智慧;始終鼓勵感動著我們。它試圖教會我們,所有我們需要的。

也有一種說法,在我們來之前,我們就是大自然的狀態。所以多接近我們原本初始的狀態,我們可以藉此感受到平靜和療癒。」

「我比你大三四歲吧,但我好像都沒怎麼變耶——」她透著迷濛晃動的水瓶像在對金魚一樣對他說話。

「沒有變很好啊!人有各自進程,喜歡呈現的樣貌。要我說,我會覺得妳現在是最完美的狀態,要好好珍惜享受妳現在的狀態。因為要保持不變太困難。而且也沒人知道——下一次的改變,會是因為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它什麼時候會來。」

「你這巧舌如簧的行銷大師啊,應該覺得不論發生什麼都是好事吧?!但我同意你說的。哈哈」她鬼馬地仰笑著。

「沒有人會不喜歡被稱讚,」他緊接著下去說。「尤其是事實明擺著。」

她拿著手機裡的一張照片,追問著他原先想傳遞的創作概念。是否與她自己所猜測的想法相符合。

「我喜歡對稱的東西,某個角度來看,它們在一起可以互補彼此,分開後又是獨立的個體。只要能綻放自己,分開或一起;都是種完美狀態。」她對他的作品感到很大的興趣,而他也樂於回應。

「藝術的功能就是如此。首先激發妳對它的興趣,產生共鳴,接著開始傳遞訊息。最後,可以讓妳感到無邊無際的自由,寬廣的平靜。

我對於藝術的定義:凡是可以讓妳進入另一個新世界的,那就叫藝術。

電影閱讀音樂繪畫舞蹈……想像;最重要的是——當妳投身其中的專注。」

「當然,少不了做夢。」

 

伊莉絲在他從外面回來,打開紙袋取出黑咖啡遞到嘴前時,矯捷熟練地從途中攔截了這杯咖啡,往自己的嘴裡供養。

「真的是很抱歉啊——」她對他斜撇著戲謔地點了一下頭。

給了他一個在萬籟俱寂深夜之中燦爛的微笑,當作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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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ancelu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