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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喀.喀.喀.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通風報信的電話就要響起。他一直等著,結果等到的是敲了一陣急忙的叩叩聲,站在門外的妮芙聽到裡面有一點反應。接著推門進去。

而在她心感莫名其妙看著那茫然的人中,上面布滿了細微汗珠。一手用力握緊手機的他抬頭望向自己,一臉刻著,別吵我在等重要消息——原來,不過是通電腦維修結果的報價電話,怎麼能這麼折騰人呢?不瞎說,真的就等同坐在醫院急診室外頭,候著醫生佳音的那股難耐——輕傷或重傷,是否傷重不治。

金錢對他來說,就是生命,就是時間。一分一毫。

「不知道這次要花上多少,希望只付檢測費就好。一切平安。」他如此祈求著那筆電能以最低成本,恢復最初的健康運作。那可是與他共同奮戰的夥伴,他早就把它當成一家人看待,取名為小白。

「如果老天要在你的生命中,怎麼都得花上這筆錢,當初有機會就應該拿來好好享受生活一場,而不是平日儉腸捏肚省吃儉用精打細算的最後,平白耗在筆電身上——」腦海裡總是這個念頭盤踞著。彷彿在懲罰他似的。

而他輕易地跟著她後腳跟走,也只是純粹聽見一句充滿了人性光輝的——

「真是有病啊你——

她嘖了一聲,「神經病!那錢我來付,你跟我走……

 

「為什麼明明在路上,卻還是如此不安?」她說。

「妳害怕成功嗎?」

她睥睨了一眼。「白癡喔!」

她手放口袋,把插在手機上的耳機拔了又插,插了又拔。

「害怕的當然是失敗——

「如果失敗會怎麼樣?」

「如果失敗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剩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那就停下來,哪兒也不去——真的走不下去的話。就先停下來,我們哪兒都不必去。」

「不行,我的生命無法停下來。」她打岔了他打算要闊談的觀點。「我需要不斷的流動。不論是去哪,做啥都好。我需要一股流動感,帶著我繼續前進。」

「停下來會怎麼樣,繼續前進又如何?」他說。

他看著前方即將抵達的目的地,一回身迅速告個段落。

「妳只是在恐懼沒有發生的事,等到真正發生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想辦法。妳覺得如何?帶著恐懼與不安堅持走到不能再走,這樣的過程,妳覺得如何?」

她當然知道他擋住的後方,是那裡的入口。

「不知道……」她搖了搖頭,「或許吧——過程可能很美,但還是會害怕……

「沒關係,那就去害怕吧。但我們還是要擁有一次機會——勇敢地去做。」

「妳說呢?」他語畢,又往回一個箭步轉身到本來的站位定點。露出了前方大樓的入口。

口袋裡的耳機又輪到插上手機孔的步驟了。

她閉上顫抖雙眼。手指緊捏著耳機線,著手繼續作業。耳機安上手機後,發出一段醒來的提示震動。螢幕顯示著有可用的耳機圖示。她按下耳機線頭上附設的撥放鍵。

開始PLAY

 

「唷吼!只靠著電子產品互通有無,全台灣最自由的記者,竟然回來開會了——颳風暴雨也驚不動的夏克緹,回來是有什麼特殊意圖嗎?」

夏克緹無聲無息不急不徐地直接穿過了大家面前。不單是完全忽略華歌兒,好像就連大家也被當成是隱形人般的不存在。

在謹慎輕聲的關上門後,她停下腳步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一副是這時大家才出現的樣子。她慢慢瀏覽著走過眼前的每一部電腦,並在百台電腦裡其中一台面前,拉開了椅子坐下之後伸轉著脖子。彷彿確定了什麼,然後用細長的指尖開啟電腦。

她在打開先鋒內部資料庫前,先是連續輸入了自己的員編和帳密。這不難。在開啟系統後輸入了伊森兩個字。這也不難。電腦因為筆數內容過於龐大費力地跑著,百感交集的她也等著。等著這資料在秀出以後。能否給她發現,關於他的過往。

當然都不難,這些不需要意識的動作,她彷彿呼吸般做得自然。不可能會是問題。不過,她自認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因為——他也不是從前的他了。

她的雜念開始打起群架。會焦慮會擔心也會害怕。會不會誠如他所說的那樣。但不管是哪樣,那又怎樣。莫名的一股信心油然升起。大不了是另一個強納森,不知怎麼的,她卻總覺得他們兩個不能相提並論,不能拿強納森出來比擬。

這兩個世界完全是不同檔次不同頻率的事。若拿他來比較,根本是毀了他的格調。傷了她的品味。的確,他曾與她在一起。對她現在來說,那是她過去不願回頭的一大污點。的確,她為了一些追求,做過一些選擇。

但過去的事的確就是發生了,並不會因為懊惱後悔而消失或有任何不同的改變。

她可以原諒過去不堪的自己,當然他也可以。那麼究竟困難的會是什麼呢?她心想。不管最後答案是什麼,又會不會發生什麼。所有一切令人意外的事,她幾乎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什麼都願意。願意什麼呢?她覺得自己呆坐著像傻瓜的笑了——或許吧。

至少她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她能做到的就是盡力將自己做到最好,並給予任何他可能所需要的支持。即使那樣的支持,會犧牲到她,她也坐定安然。

 

成就的背後,很有可能是犧牲。但那又如何,只要清楚自己的選擇,犧牲也能在壯闊波瀾中,感到無比的平靜,她揚起從容就義的笑容。一種以周遭生活的角度去觀察述說著主角的故事,客觀地觀察在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事物,主觀地感受他的喜怒哀樂與切身悲痛等相關情緒。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無能為力的過去——不能重來的遺憾,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疤,那已經是事實。

但不知有沒有想過——或許是你的遺憾促進你有所轉變,更是成就了你的現在。

過去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但你可以從現在這個當下開始,做出無愧於心的選擇。了然於自己的心。

 

她早就選好了,初次海選比賽需要的歌單,並不多就兩首。剛好對她有意義的歌曲也不多,而那些歌曲伴著她一路輾轉走來不孤單。從掙扎不定,到啟蒙命定;還有反覆徘徊兩者之間的各種猶疑恐懼。

最終,她挑了一首可以代表自己心態的出發曲。是實力派唱將張杰的勿忘心安,她希望能以他當楷模作為自己的導師,也唱出屬於自己的靈魂樂,屬於自己的勿忘心安。

與他看齊,忠於自己。

她抹了抹掌心裡那總是擦不完的汗流,雙手緊握著麥克風。

砰.砰.砰的心跳聲與現場的音效,同步準備候著寂靜。

那副沉睡的雙眼,就在音樂響起的當口,生命力乍然爆開。同時穿越評審,專注凝視著前方。她彷彿獨剩一人為自己歌唱,和諧柔美擺動著像花朵正要盛開的身子,直入無人之境。

路還有汗流 夢還沒腐朽

命運到最後 勿忘心安

不要再逗留 人心太閃躲

被混亂的雙眼或是聽覺 卑微不前

我自己問自己 完成到這裡

到底還剩多少不用掙扎的陰霾

 

 

「生日快樂啊」蓋婭說。

「今天是妳生日?」伊森說。

「不……」夏克緹瞄了他一眼。

「是我生日!」蓋婭閉上眼不瞅不睬地說。

「嗄……?」

「很難懂嗎?不就是這位壽星大老遠地跑來找我過她的生日。本來應該是想給我個驚喜,結果一看我驚嚇到花容失色……還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知道我嚇破膽的原因。對我有無比的失望……

「嘖,這又是怎麼說話的呢——我是來看看我家的貓,被狗吃掉了沒?」對他抖了抖眉毛。彷彿他應該要懂這個暗示。

「話說回來——那天一大清早我去找她的時候,可是滿懷期待笑容可掬地走到她的門前。敲了好久好久的門她才來應門。當門開的時候,她那副什麼鬼德性真是嚇壞我了。要說當時的她手上有把菜刀往我這撲來一點都不違和,簡直是驚悚片嘛——現在回頭想想還心有餘悸……

那情景就猶如一個剛降落初來乍到陰曹地府的新生兒,第一次撞鬼的經驗。驚慌失措的霎那,忘了自己也是鬼。……對,我可以說是這世上最可悲的壽星,被人遺忘後得主動找上門討拍。然後——還被當成是背後靈。陰魂不散的死纏著人家不放……

蓋婭摸摸眼角,佯裝掉淚。

「看看妳——是準備又開始唱崑曲了是嗎——我就說了我沒有忘嘛,只是需要有人提醒啊。行了行了總之;」夏克緹說。

「總之,每一年我們都是在一起過的……」她轉往他的方向去。

「你……不介意吧?!」蓋婭說。

「嗄……?關我什麼事啊……?」伊森說。

「三個人一起過啊!我看你也沒什麼事做。」蓋婭說。

「我沒什麼事做?」他伸出手指向自己。

「天啊天啊——難道難道——你狠心拒絕壽星?連你都這麼對我,這麼對我…………我」蓋婭倒抽口涼氣,同時掩面不停的往後退去。

「知道了知道了;」他說。「這就是唱戲?」他對夏克緹瞥了一眼。

就在他搖頭晃腦的帶頭開步向前走去時,蓋婭用手肘推了推夏克緹。

「怎麼樣?感謝我吧!」對著她不懷好意地露出一臉狐笑。

「我警告妳——識相點可別亂說話」她擺脫了她推擠的手。

夏克緹在他身後緊接著跟上。

「呃——我這壽星的身分地位還真是有夠崇高的!」

 

「欸妳追來這,那妳孤兒院怎麼辦?」

「找人幫個忙代個班唄——

「妳找誰了啊?」

OH! Come on~~這是個問題嗎?」

蓋婭使力堆起皺成一團的臉,附帶噗哧一聲。表示嫌棄。

「這會是個問題嗎?這能是個問題嗎?」蓋婭驕傲地往伊森看去,朝他眨眨眼。彷彿要他一起合作,鄙視夾在他們之間的這個傢伙。

「妳要有錢的話——都能讓墨推鬼了。還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她送了一個翻白的眼,給現場觀眾。

「我說啊曾有人叨叨念念一句話。說要問對問題啊——哪!我現在還給那個當事人……正確的問題是,究竟是什麼能讓妳放下原先死守的一切,變得靈活彈性?這個問題問得才相對有水準有意義。是吧?」蓋婭說。

伊森整個人一掃陰霾的,眼裡都打得光亮了。

「蓋婭妳很棒耶——」他對眼前的她發出閃亮的驚嘆號。

「怎麼樣?覺得相見恨晚的崇拜吧?!耳聞不如親見啊——我平常都是被埋沒了——這我知道。」她手搭在他肩上,默默低頭點了點。

她突然又抬起頭望過他,像追著遠方緩緩飄動的浮雲。作勢長長深深嘆了口氣。

「不過,在她面前……我就甘願當個跑腿小跟班兒。誰叫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呢!哈哈哈」她像閉關修練超過千年的話癆。打開了喉嚨,話匣子源源不絕的湧出。

「要我來說吧——每個成功女人的背後,肯定是有著你無法想像的犧牲。」

「那個成功的女人啊——」她的眼睛閃向夏克緹。       

「有了我這樣無悔付出的犧牲啊。」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腰上帶著麥在夜市裡與人叫賣,掛有肯定保證的推銷自己。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但我也從來不管她怎麼想;我不求她的任何回應。因為沒有期待,你就能有特別的收穫!是吧是吧……哈哈伊森你是吃這行飯的人,你肯定能懂我的。」

她又再度把手擺放在他肩上,怡然自得地像擱在演講會場的主席桌上。

「戲唱完了沒?妳可以擦個汗歇息一下了——讓我的耳朵歇息一下吧。有妳在的地方,就這麼的聒噪這麼的震耳欲聾啊……」夏克緹說。

她推開了蓋婭倚靠在他肩上的手。

「有沒有覺得自己在照鏡子啊?她話跟你一樣多,不相上下。真要比拚還不知誰贏誰輸——」夏克緹瞟了伊森一眼。

「別吵別吵安靜安靜會兒——」蓋婭手持遙控將麥克風調至最大聲,音樂漸弱。

「明明就她的嗓門最大聲……」夏克緹假裝斟倒飲料撇頭過去張大眼眸跟伊森暗通款曲。他笑了,「我是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音樂聲?我是聽不到啦……

蓋婭費力地擠進他們中間,刻意將兩人錯開置身其中來坐。

「鴨子的歌來了——神奇——這是我們鴨子的成名曲……

在蓋婭遞麥克風給夏克緹的同時,伊森正要喝飲料即被蓋婭打斷。阻止示意著要伊森專心聆聽,彷彿他即將要錯過眼前上演的什麼百老匯大秀。

才一開口沒多久就讓暗房裡七彩燈閃爍搖擺著他的驚恐不已,臉色呆滯朝向夏克緹。第一趴結束,他這才嚥下自己的第一口口水。

「如何,覺得如何?有沒有很驚喜啊?」蓋婭擠著他的手臂問。

「好…………好神奇啊……」他再吞下一口口水。

「很神奇吧——看你嚇得魂飛魄散,哈哈哈有沒有覺得竟然有人可以這樣唱歌很驚人啊?」

「是挺驚嚇的。這是唱歌嗎?她這是……是真的在唱歌嗎?平常就這樣唱還是……有特別活動才這樣?」伊森在耳畔邊小聲對蓋婭。

「哈哈哈哈哈……特別活動?你也太逗趣了吧」因為唱歌聲音太大,蓋婭只好拿著麥克風對伊森解釋。

「這是在念經吧?像是什麼東西……在念經,是什麼東西呢?」伊森皺著眉頭看往夏克緹投入的樣子。

「鴨子。」

「對!!很像……哈哈哈,就是鴨子,完美的形容啊——妳很聰明欸。」

「我剛不是全都說了嗎?」蓋婭上吊著白眼佯裝擦汗。

「鴨子敲著壞掉的木魚卯足勁地念經,這樣很累耶。哈哈她不會每一首都打算這麼唱吧?」伊森的臉色都亮了起來。

「待會你就知道了……」蓋婭彷彿難民轉世,嘴裡還含著沒吃完的爆米花,手上又拿起雞腿啃。冷眼旁觀著好戲,一副沒她的事。

「她知道自己這麼唱歌嗎?」伊森的這句話,讓蓋婭嗆到。

「你覺得呢?……她不是打不打算就一直這麼唱,而是就只能這麼唱。不然你認為她該怎麼辦,看醫生?還是去上課?」

他們相視一會兒後低頭大笑,初見面的兩人一見如故。

「都不必,我做好我自己——」夏克緹拿著麥克風轉頭向他倆宣誓著。「以為我聾了嗎?還越講越大聲,其實我一直都在——我耳朵又沒壞……

「壞的是音律感……」伊森又讓低頭的兩人笑了開懷。

——我都說了我聽得到!」夏克緹繼續拿著麥克風嚷嚷。

看向面前嘰嘰喳喳的光景,她最深愛的兩個人都在這了。叨唸著幸福時光的夏克緹又轉回螢幕前投入著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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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ancelu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