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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們女人生來是幹嘛的?難道我們的人生使命,就是得要尋尋覓覓找個人嫁了再趕緊生個孩子。然後本來服侍男人接著服侍公婆,跟著服侍小孩?對!服侍完全世界,最後就是忘了服侍自己。你說這是什麼道理?以前人總被教導要服從乖巧,所以現在轉過頭來也要我們傳承?

老一輩人常說他們以前怎樣怎樣的,講了這麼多不就是希望我們也能照做。是不是不論好壞都要傳承?不然就是忤逆?你說他們在夢中見了後輩輕鬆寫意如魚得水的時候會不會不平衡?開玩笑我都唸這麼多書了,如果連一丁點的批判性思考都沒有,豈不是對不起我自己?你們逼也沒有用,嫁給廢渣,不如不嫁。」

他想起小時候在一旁假裝忙碌的自己,實際上一直觀察著父親又在恐嚇母親伸手要錢的場景。心裏也是這樣怒吼著。嫁給廢渣,不如不嫁。

「說得好說得太好!真是相見恨晚啊——」伊森舉起手裡杯子朝蓋婭致意。

「欸唱首歌送給我吧……」她將紅酒杯先抵住嘴唇,再往他的方向揮去。

是時候無限大了,難得一見我要的幸福我想第一天,也是完美的一天。

「好!感覺對了你要出發——GO」蓋婭大喊。

我想他們之間尚好的青春由屬於他們孫燕姿的無限大開始——

正當蓋婭準備要唱孫燕姿的同類之前,轉頭對他們揮手示意,表示這是特別獻給在場各位的歌。感謝大家的蒞臨,彷彿開著自己演唱會。

她在一連串獨唱的途中,幾次對他們上演真情大告白。接著又佯裝落淚地看了一下螢幕再回看他們,忙得不可開交的兩人也玩得不亦樂乎。一下充當是演唱會的神秘嘉賓,一下又化身成一路陪伴走來最忠實的粉絲。

「我覺得她跟妳先前述說的感覺不太一樣……」這會兒好不容易沒他的事,剛坐定位著說。

「哪裡不一樣」她說。

「就……有趣大方活潑開朗像個諧星,還有內涵……總之感覺上是個很棒的人。」

「怎麼?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人家啦?」

「會唱戲的諧星,太難得。有誰不喜歡呢!」他說,「那種能給別人帶來歡笑聲的人,往往要比一般正常人承受得更多。是吧,她啊鐵定心理素質要夠強!」

「的確是很強,她的臉皮簡直刀槍不入!」她往蓋婭的舞台方向瞥了一眼,接著輕輕竊笑。

靜默半刻之後。他們一起哈哈大笑,引起了舞台上光芒四射蓋婭的注意。她以為他們的並肩開懷是自己的功勞。不過,的確也真的是。

蓋婭讓伊森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期,一直以喜劇形象在大家面前出演,那是自我防備的外殼,還是另一個自我呢?外殼顯出無厘頭大剌剌的嘻嘻哈哈,你以為他簡單自在悠遊逍遙,沒病沒痛沒煩惱。你以為他對外界的聲音百毒不侵。

那只是因為小丑的眼淚,通常只留給自己。

而又有些時候莫名其妙只要身邊人無意間的一句話,就會進入他的內在底層,碰到他最深最脆弱的地方。於是接踵而來的,他會獨自一人開始陷入感慨,感慨在宇宙之中渺小的人類渺小的自己,感慨天地萬物生命裡所有的一切。

他像毛絮像細屑像灰塵的念頭,從來沒有起源也沒有去向。當然,可能靈光乍現幡然領悟,自然也能驟然即逝。來無影去一樣無蹤。

在那個沒有絲毫阻隔的當下,孫燕姿再度將他們仨人的心連結在一起。

 

 

她一直覺得冷不防的角落有人在偷窺她。她猛地轉身,剛好被她攫住。

Hey Sweety~」散發著探索味道的阿尼瑪招呼著說。

夏克緹東張西望,彷彿在做一個確認,確認對方是在對自己打招呼。

「是你是你……

再三確定無誤後,夏克緹伸出自己的手,打算做一個不自在且盡可能簡短的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夏克緹。」

她對她笑著揮揮手,「不用了啦!」

「我想這裏應該沒有人會不知道妳是何方神聖吧!」

她見夏克緹有點尷尬,又試圖打圓場。「我的意思是——妳是這裡最迷人的住戶了,對吧。」她的解圍,意外讓她陷入另一種嬌羞。除了漲紅的臉急忙道謝。做什麼動作都顯得多餘且讓人覺得更加羞澀。

「我不太會講話…………是這樣的。」阿尼瑪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夏克緹額頭稍微前傾。

「噗——就妳剛住進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們得找個機會,跟妳問候問候」

「你們?」

……就我們……除了我看誰也想加入都可。總之還有我……」阿尼瑪搔了一下頭。「喔……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兒。就是那個嘛,鄰居啊就是這樣啊。剛剛到府的——喬遷之喜,左鄰右舍的不是就該跟彼此哈拉個兩句,表示點善意?喔,對——我是妳的鄰居。之前伊森還住在這兒時。他就是我特別看管照護的對象,妳懂我意思吧——

「特別看管的對象」她怕她聽漏了,於是再度加重語氣重新強調一次。

她看夏克緹沒有反應。像個模型愣愣的雙眼平直盯著自己看。

「我說了我不大會講話,我的意思是……」她停頓下來,彷彿等著對方接腔。

「我的意思是……」她看著夏克緹的嘴型。

「妳的意思是……」嘴型終於動了,但也等於沒動。

「我知道這麼說可能很奇怪,但伊森平常就說,要誠實面對自己。」她鼓起勇氣接了下去。

「所以我想主動來跟妳做個自我介紹,畢竟我們是鄰居未來會需要相互扶持,妳懂我意思?」

「懂。」

「我都還沒講,妳就懂?」

「妳還沒講?」

夏克緹生性沒有耐心,但極力遮掩住自己情緒。畢竟她還沒摸清對方的來意與底細,如果一個不小心發生了什麼事,對伊森的影響肯定不好。於是,她選擇讓白皙瓜子臉顯得更加不留餘地的空白。

「抱歉,因為我理解力比較差一點。我真的沒有惡意,只是我在想……妳都已經講了半天了。不如妳直接講重點?」她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說。

「這樣啊,那我肯定是理解力比妳要好的。我了解了,妳理解力差……那妳這樣在先鋒一定很辛苦很吃虧……

「是啊,是蠻吃虧的。所以妳想要說的事情是?」夏克緹對自己前所未有的耐性感到吃驚,才一說出口。就被自己的突破給嚇了一跳。

「我直話直說吧——」這句話雖然還不是她要等的答案,但她已經顯得很期待,阿尼瑪的後續。

夏克緹點頭如搗蒜。像是吊鉤上的蚯蚓,引著她眼前的這條大魚。

「我是目前伊森在特別看管照護的對象,他看管我。」阿尼瑪驕傲地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胸口。

「因為我比較特別……還有,我猜你也知道局長阿尼姆斯是誰吧——我是他的妹妹。希望,我是說我們應該可以做個守望相助的好鄰居,妳說對吧。」

「當然。」她終於鬆了口氣。

阿尼瑪,是阿尼姆斯最頭痛的妹妹。她問題很多,不幸中的萬幸是那些問題都不大。但那又唯一夠不幸的是,那些都很麻煩。

她會不停的發問——不自覺地,又或者是無意識的……其實兩者之間,對她來說沒有太大的分別。那種問題不是好奇,更不是發人省思的那種。而是會讓你感到啼笑皆非,發出心中遠大的望洋興嘆,或是乾脆點閉上雙眼——眼不見為淨。

不算真的有問題的問題。是有選擇困難的那種——簡言之,就是沒有判斷能力。像裝滿全身的問題又動作慢吞吞的機器人。要是真的發售,肯定滯銷。誰會想要花錢買個沒有效率像個烏龜又一直提問,卻經常故障需要維修的機器人呢?

為什麼說是機器人,因為她不能主宰自己,需要一個按鍵一個動作。不能說她像是個軍人,是因為她從裡到外完全性的虛弱,經不起任何的「訓練」。但令人費解的是,她竟然真的從軍過。這畢竟就是她的人生,充滿了戲劇性。

她身體不好,卻也不是真的有多大問題。主因之一是,她不喜歡整理環境,乍看下很正常。人類大多不都是這樣,喜歡當個沙發馬鈴薯尋求安逸。但等到你一開啟她們家的門之後,你會暗自驚呼倒抽一口沒有盡頭的涼氣;因為她們家裡沒有地板,對——沒有地板,這樣懂了嗎?

她的房間築滿了高檯像座城堡,她讓自己睡在城堡裡。大概以為自己是睡美人吧——同樣也沒有地板,更沒有床面。床上鋪滿了物品。看一眼就值得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會是一般人可以有能力躺平,甚至是睡著的地方。

任何東西,在她眼中都是可用之物,現在沒用上,或許有天能派上用場。而她就在等著它們可以貢獻上自己的那一天。你可能會在她口若懸河的歪理之中聽得光火,或是充滿睏意。如果你很清醒卯足全力想要糾正她的謬論;或是毅然決然放棄同她進行爭辯。總之就是,不能丟。丟不得。這就是結論。

有趣的是,她是個虔誠的宗教狂熱分子,口口聲聲斷捨離,在她身上卻沒真的能實行。

她身體不好,再一個主因是,營養不良。這也挺有趣的。即使她間隔一陣子短則幾天,長如每個月,就會到醫院進行糖尿病檢測。檢查報告每一次都與她唱反調——肯定她是健康的,沒有血糖問題,沒有糖尿疾病。但她就是認為自己有病,血糖有問題。所以大部分的食物都不敢入口,要禁食。說嚐了會發酸,幾乎正常食物都不適合她。

而會讓你更啞口無言的是,她竟然想過要吊點滴,以「恢復健康為名的養生膠囊藥丸子」代替純天然食物。因為直銷人員說,像她這樣的人——必須試試為她專屬量身打造的健康食品。吞幾顆,再配合溫開水服下。吃起來就跟藥沒兩樣。然後,她還真的常常大把大把的吃。就像在吃飯一樣……

她總是一刻不得閒,沒打算讓自己身體太輕鬆的過。經常受傷,燙傷撞傷切傷腫傷,還能被草割傷。倘若有天她說自己的頭髮骨折不良於行,你都不會感到意外。因為在她身上就是會發生不可思議的皮肉之傷。就是為了阻止她出門去運動。

她最近的問題經常圍繞在尚未發生的事身上。例如天冷了該怎麼辦,晚上睡不著,才剛吃飽就立刻擔心起下一餐該怎麼吃。如果決定現在要吃蘋果,就會又開始煩惱那蘋果真的能吃嗎?吃了會不會又發生什麼事……

「夏克緹,我真的得要跟妳說句我的內心話——幸好有妳發現了我,不然什麼時候我才能勇敢地跟妳搭上話呢……

這句話簡單樸素卻帶著無比深刻的感染力,感動了夏克緹。她說夏克緹是她在這裡相見恨晚的朋友。一股百感交集亂竄的情緒,暖燙地流入了夏克緹的心房裡。沒想到,她竟然能在這裡交到真心朋友。除了那隻蟑螂以外。

「總之能跟妳做鄰居,跟妳聊天我真的很開心。時候不早了,我也該是時候吃藥準備上床睡覺了……」阿尼瑪語畢後從沙發椅上正要起身。

「妳在吃什麼?」她突然好奇著問。

「就安眠藥啊。」阿尼瑪說。

「安眠藥!」

「是啊——安眠藥,剛跟妳說過我有嚴重的失眠症啊!」

「不是……伊森不是不讓人吃安眠藥的嗎?奇怪了,妳有讓他知道妳在吃嗎?」

「不然呢難道我是偷吃嗎?哈哈哈這是他們開的藥啊——他當然知道啦……

「這是他們開的?」

「是啊,就跟妳說過我有嚴重的失眠症嘛……不過說也奇怪,都這麼久了。怎麼現在突然開竅送藥過來,之前跟他開口要求過幾次,他都還說東扯西的,就是不讓我吃。」

「妳沒問他為什麼?」夏克緹緊皺眉頭的力道可以夾死蚊子。

「還沒有機會問啊,他是請小姐帶過來的——等下一次會談時候我會問他的。」

「呃……小姐送來的?不是他本人?」

「是他本人沒錯,小姐說是伊森後來補上的意思。」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妳有沒有問那小姐說為什麼……

……我們是互相信任的嘛,瞧我在這都住了多久了——

 

 

在不遠的前方,伊森與阿尼姆斯兩人對話的走廊口,夏克緹等待著踱來踱去。直到伊森瞄到她的存在,開步向前。

「能否借一步說句話?」夏克緹冷靜地說。

「沒關係,阿尼姆斯自己人。」伊森說。

「不——」她擺著頭使勁偏向另一邊

「好啦——反正東西帶來了,你再找時間看看。我走先……」阿尼姆斯輕拍了伊森胸脯。掉頭離開。

夏克緹用眼神示意伊森跟著她離開。

 

「妳幹嘛,就跟妳說了——

夏克緹手裡拿著紙袋用力推給了他。

「幹嘛啊妳」

伊森打開紙袋,像拆開禮物那樣掏出裡面的粉紅色藥丸。他一看上面刻著的字母就知道這是安眠藥。

「這是什麼意思?」他在她面前手裡握著攤明的。但臉上極度困惑。

「什麼意思?!這句是我的台詞吧——」她背過身去。「不要讓我說。等我說你會更難看——

「你知道這是什麼藥吧?」她還是按耐不住開了腔。

「當然知道——這是永康出的安眠藥。所以呢?怎麼了?」

「你口口聲聲說不用藥不用藥,結果現在是什麼意思?給你自己招牌打臉了是嗎?說一套做一套——

「我做了什麼給自己打臉?」

「你還裝傻是吧!你給自己的病人用藥。這就是證據!我從阿尼瑪,你我的好鄰居那裏拿來的!還不敢承認是嗎?」

「承認什麼啊?我說我從來不給病人用藥,阿尼瑪為什麼會有這個?是我給她的嗎?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給她?」他想都不想直接回應眼前莫名其妙的砲火。

「你讓你們的小姐送給她的。還敢不承認?」

「胡說八道!這種狗屁倒灶我沒有做過的事要我承認?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你要我相信你?」

「妳大可以不必相信,但我發誓我沒做過這事!」

「那永康藥廠的車子為什麼會進入你家大樓呢?」

「我不知道妳在胡謅些什麼!」

「你以為自己可以天衣無縫?」

她搖搖頭臉上擺著徹底失望,哀聲嘆道,「到頭來你還是選擇跟沃爾他們蛇鼠同窩,一丘之貉沆瀣一氣……

「妳血口噴人也要有個極限,作記者的每個都能當編劇啊這麼會編故事!不要以為我是傻的——想陷我於不義?沒那麼容易!」

她搖頭不已回應著,好像現在的她所能做的就只剩下搖頭……

「我都說了我發誓!我發誓我沒做過這事!」

他比她更氣憤不過,在盛怒之下抓著她的手,頭也不回的往樓梯方向去。

 

「這藥是妳給夏克緹的?」他一見敞開的阿尼瑪,立刻開門見山問。

「是啊」

「那這藥妳怎麼拿到的?」

「你給我的呀!」

他像被雷劈到的征住不動。她則趁機甩開了他緊抓住的手。

「人證物證都在,只差你不承認」她極度不屑的看著他倆映在走廊上的影子,她比誰都更不願意去相信這件事。

「妳安靜,我說了我沒有……

他逕自往深處吸了一口氣,想給自己多一些鼓勵還有耐性。

「我想可能是阿尼瑪妳誤會了什麼?這藥是我親手拿給妳的嗎?」

「現在哪裡有醫生還會親手拿藥給病人啊——」阿尼瑪說。

「那是誰拿給妳的?還記得嗎?」

「當然啊!就是伊莉絲啊」

「妳確定?」她回頭凝視阿尼瑪,像得到上帝萬中選一賜予的永生,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喜孜孜滿臉亮著。彷彿剛獲重罪又頓然重生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她。

「當然確定,要不妳們可以去問她啊——不過這是怎麼了?有哪裡出了問題?」

「那藥妳別吃了,先全部還我」

他冷靜地等著,雖然誤會釐清了,但他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臉色反而更加沉重了起來……

「你幹嘛呢?」她見他還是沒有反應,於是擋住他的去處。

「好了好了。我都已經跟你道歉過好幾次了,是我的錯。我應該要先跟你求證才……不應該這麼不信任你……

站在他面前難掩尷尬生澀的她,因為這一生道歉經驗實在少得可憐。再加上覺得自己對他有責任感到無比愧疚。更顯得格外不自然,扭扭捏捏的。

「總之我出言不遜,是我的不對,你是嫌棄我還不夠有誠意嗎?」她臉紅著憋扭。

她見他一聲不吭往回走著來時的路,不曉得是還在生氣還是怎麼的,總之有一股很不對勁的氣氛圍繞著他。她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因此就不再搭理她。她竟然唱起戲來,模仿著蓋婭平常裝模作樣的那些把戲。

他忽然停下腳步,讓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他本來就沒有生過她的氣,或是早已原諒她之類的回應。她腦海裡爬滿了幻想。幻想著他會提出要求作為原諒的交換,然後她會沒有考慮的說好。幻想著他會開口,最後不管對她說了什麼都好。

只要他不沉默就好,沉默在他倆中間隔了道鴻溝。沉默讓他像個即將到站的旅客與她只是短暫的相會。沉默讓他變得遠在天邊,彷彿陌生人對她視若無睹。

 

「我有事要找伊莉絲說」他在門口轉向她,眼神沒有對焦。

「我也要跟」

「隨便」

他沒有想讓她一起進去。但實在沒有多餘力氣可以耗在她身上。又或許他已經無所謂。

在那個當口,他自然也不曉得後來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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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lancelu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